來到鳴鶴齋莫天悚才看見莫桃也穿著一身苗裝。莫天悚隻覺得完全不值得為紅葉費這麽大的力氣,在飯桌上才知道紅葉住在城外的石頭庵中,一來一回再加上說話的時間得兩個時辰,一個下午就浪費掉了。他忙得四腳朝天的,心裏惦記著該去看看南無,晉桂枝和程榮武既然驚動了官府,他還該去昆明知府那裏一趟把的事情了結掉,順便探探知府的口風,也說說當鋪的事情。他也就嘴上說得漂亮,要他完全把當鋪交給一個陌生人,還是不太放心。一點也不想花時間去見紅葉,但是在飯桌上被蕭瑟教訓一通,還是不得不去。

蕭瑟逼著莫天悚去,自己卻不肯去,狄遠山換了衣服,也不肯去,最奇怪的是穀正中也不去,最後隻有莫天悚和莫桃兩個人牽著一匹給紅葉準備的紅馬一起去。莫天悚很懷疑這是一個陰謀,不過挾翼很高興,一路上都與莫桃騎的白馬挨挨蹭蹭的,隻不肯理會給紅葉準備的那匹紅馬。

莫桃的心情看來也不錯,隨口說著閑話,離開以後想東麵去看看大海,再去北麵看看冰雪,去塞外看看大草原,就是沒有提到想去哪裏找白雷山,或者去太湖看看。

莫天悚隨口答應著,心裏卻在出神地想著馬幫不以運茶為主的話,該以運什麽為主,開辟哪條路線才賺錢。向北走就是入川,路很不好走,但是在到達成都以後可以依托成都發達的水運把貨物運到全國去,還可以定期知道蜀王的動態,免得日後還像這次這樣被動。向東走是去貴州或者廣西。貴州肯定是要去的,等追日聯絡好那裏的人以後,當鋪和藥鋪都可以做到貴州去。廣西暫時還沒有人,應該緩一步再說,但是先讓馬幫去看看情況也不錯。那邊也產茶,運茶葉過去顯然不行。那裏也是一個瘴癘橫行的地方,運些治療瘴癘的藥物過去口碑好,銀子也來得快。隻是這藥方得有一個好的,藥物的成本要低,功效要好。上次石蘭提到三玄極真天西玄山是在嶺南海外的一個小島上,距離巴相隻有一千多裏,應該不是在廣西就是在廣東。蕊須夫人的冷香丸異常神效,說不定可以從她那裏弄一個治療瘴癘的好方子,製些成藥去賣。想到蕊須夫人,心思又轉移到中乙身上。臭牛鼻子能打敗曹橫,一定厲害得很,但還是敵不過蕊須夫人的九九功。看來不練成九九功無論如何也是不行的,可是要如何練成九九功卻是個天大的難題。

忽然聽見莫桃叫道:“天悚,天悚,你想什麽呢?半天沒出聲了。”

莫天悚回神一笑,才發覺他們已經到了一座很大的尼姑庵的前麵。下馬卸下挾翼的鞍轡,摸著挾翼的耳朵道:“給你半個時辰和馬美人一起去玩,不要跑太遠了,也不要忘記時間,記得到時間帶著你的美人回來接我和二少爺。聽見沒有?”

挾翼忙不迭地點頭,見莫桃並沒有給白馬輕裝減負,很是不滿意地衝莫桃長嘶抗議。莫桃不大明白挾翼的意思,忙著把紅馬的韁繩係在栓馬樁上。莫天悚失笑道:“挾翼,不許欺負二少爺!”過去把莫桃的白馬上的鞍轡也卸下來,塞在莫桃手裏道:“你的馬你照顧!”自己拿了挾翼的鞍轡朝石頭庵走去。

莫桃看著挾翼歡天喜地地帶著白馬跑掉,卻看也沒有看紅馬一眼,搖頭好笑。挾翼的性子看來和莫天悚有幾分相似,也難怪他們一人一馬相處得那麽好,抱著白馬的鞍轡追上莫天悚。

石頭庵中上香的人很多,但依然很安靜。兩兄弟把鞍轡隨便放在一個角落中,然後隨便找了一個尼姑,問清楚紅葉的房間後,莫桃拉莫天悚一把道:“天悚,一會兒我先去見紅葉,你在外麵聽著。”

莫天悚皺眉道:“為什麽?”

莫桃笑笑道:“不為什麽。八風先生想問問紅葉給大哥下藥的目的。我怕她有些話當著你不好說。我早走一天遲走一天反正也無所謂,八風先生讓我們接紅葉回榴園住一晚,明天才出發。”

莫天悚明白了,這一定是蕭瑟的意思,想通過紅葉來教訓他,頓時感覺很不舒服,不過他也有點想知道紅葉下藥的目的,還是順著莫桃的意思跟在他的後麵,等莫桃進房以後躲在外麵偷聽。

紅葉看見莫桃穿著她親手縫製的苗裝進門顯得很吃驚,然後朝莫桃身後看看,低聲問:“隻有你一個人來嗎?”

莫桃自己找地方坐下,笑道:“大哥也來了昆明榴園,不過被八風先生絆住了,所以沒有來。”

紅葉又驚又喜地問:“八風先生怎麽會來昆明?他不是在幽煌山莊出事了嗎?”

莫桃笑著解釋一遍,紅葉也是十分高興。莫桃又問起紅葉在這裏的生活。紅葉說南無送她過來的時候,曾經布施過一千兩銀子,所以庵裏的人都對她非常好,與莫桃越聊越是高興。

門外麵的莫天悚聽莫桃半天談不到正題上去,很是不耐煩。莫桃又說半天廢話,終於道:“大哥一直很不明白你怎麽會給他下藥。能不能說說?”

紅葉的笑容突然消失,沉默良久才黯然道:“我一直以為問我這個問題的是三少爺,沒想到是你。三少爺呢,他在不在昆明?”

莫桃道:“你知道天悚的事情向來非常多。”

紅葉長歎道:“我兢兢業業伺候他十年,他連來看我一眼的時間也抽不出來。他有時候真叫人寒心。算了,他不來你來也是一樣。我這裏有一封信,請你轉交給他。”起身打開一個包裹,從裏麵拿出一封信來遞給莫桃。

莫桃接過信一看封皮,大吃一驚,信居然是梅翩然寫的,想起門外的莫天悚,考慮一下道:“紅葉,其實三少爺就在門外,你看我們要不要請他進來?”

紅葉一愣,看莫桃一眼,來到門口打看房門,看見莫天悚果然也在,同樣是穿著苗裝,苦笑一下,垂下目光合什道:“施主,貧尼紅葉有禮。”

莫天悚聽莫桃和紅葉談了半天,聲音一如從前,和莫桃也甚是親熱,不料開門後竟然看見一個頭頂燒著戒疤的緇衣女尼,大出意料,訕訕地道:“我其實就是想你來避一避龍王,沒想讓你真的出家。”

紅葉笑笑道:“這本來就是貧尼求來的。施主請進來說話。”

莫天悚進門後見紅葉的禪房甚是簡陋,榴園一個掃地的丫頭住得也比這好,心裏多少也有些難過,坐下後就道:“弘圓師太竟敢這樣對待你?我一會兒一定要去找她。”弘圓師太是石頭庵住持。

莫桃不悅地道:“天悚,你怎麽剛進來就有說道?”隨手把手裏的信遞給莫天悚。

莫天悚接過信心裏一陣狂跳,隨即大怒,起身瞪眼道:“紅葉,你竟然敢藏匿我的東西!是不是活膩味了!”

莫桃生氣地叫道:“天悚,坐下!你是不是先聽紅葉說完這封信是怎麽到她手裏的以後再發火?其實你早可以得到這封信的,是你把紅葉送到這裏來,讓她沒有機會把信交給你。難道你想她把這封肯定很重要的信隨便給一個人嗎?”

紅葉並不像從前那樣害怕,不緊不慢地沏一杯茶放在莫天悚身前的桌子上,低聲道:“施主,請喝茶。”然後自己也在桌子邊坐下。

莫天悚想起出事後他的確是從來也沒有見過紅葉一麵,有些尷尬,又坐下來,端起茶杯喝一口,居然是蒙頂黃芽,心頭的怒火消下去不少。紅葉離開的時候帶的蒙頂黃芽沒有多少,莫天悚特意留下一點點想和梅翩然一起喝,一直都是紅葉收著的。

紅葉笑一笑,低聲道:“施主,其實貧尼一直在等你來找我,不然貧尼早出去雲遊了。”

莫天悚總被紅葉叫成施主感覺很別扭,忙道:“正好桃子也要出去遊曆,這次來就是特意來接你的。”

紅葉看莫桃一眼,不置可否,輕聲說起往事:“記得那天發生很多事情。施主頭一天受傷中毒回來。第二天一早起來就忙著配藥,二少爺獨自去桑波寨帶回大少夫人。然後是南無帶來噩耗,施主發病,還強撐著和南無他們商量大事。貧尼心裏也是很著急,想起梅施主曾經給過貧尼一個聯絡辦法,遂自己離開榴園去找梅施主來幫忙。這時候整個榴園亂成一團,並沒有一個人察覺貧尼的行動。”

莫天悚皺眉道:“可是後來我叫你,你一直都在啊!”

紅葉沒理會莫天悚,自顧自地接著道:“那天貧尼還沒有走出榴園,就覺得身上一輕,被人帶到空中,一眨眼就來到一個山穀中,才看見站在貧尼前麵的竟然是龍王。龍王給我一包藥粉,讓貧尼每天給施主吃一點。大概一個月以後,施主就會覺得肚子疼,再一個月,又會覺得心口疼,百日後便會回天乏術。”

莫天悚立刻叫起來:“不可能,你編出來的!曹橫還沒有得到九幽之毒的解藥,怎麽可能給我下毒?”

莫桃瞪眼道:“天悚,你到底要不要聽紅葉說?每次都是我忍不住發火,你今天的脾氣怎麽這麽大?”

紅葉道:“貧尼當時也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可心裏害怕得很,不敢多問,也不敢不接那包藥粉。這時候一個苗族婦人突然衝出來和龍王打起來。貧尼不認得這個女人,正迷惑的時候,梅施主跑過來,拉著貧尼就逃。沒多久又把貧尼送回榴園的後門口。

“貧尼告訴她榴園出很多事,求她來幫忙。她隻是把那包藥粉倒掉,急衝衝地告訴貧尼,剛才和龍王打架的是蕊須夫人。龍王已經對施主完全絕望,不再指望施主能給他解藥,讓施主日後小心防備。話還沒有說完,梅施主突然把貧尼扔到一棵大樹上。貧尼正莫名其妙的時候,一個帶著麵紗的女人突然出現,一見梅姑娘就責備梅施主把龍王的行蹤透lou給蕊須。貧尼才知道剛才其實是梅施主救了貧尼,後來又知道那個帶麵紗的女人是羅夫人,乃是梅施主的師傅,也是二少爺的親娘。

“梅施主聽見羅夫人的話很惶恐,跪下來說施主也算是羅夫人的兒子,求羅夫人看著玉麵修羅的情麵上放過施主。又說蕊須夫人法力高強,即便是羅夫人和龍王聯手,也不可能戰勝蕊須夫人。羅夫人怒斥梅施主女生外向,說是白養了梅施主這麽多年。即便梅施主不喜歡二少爺,也不能一心一意去幫施主。正說著的時候,二少爺和和大少夫人還有穀大俠出現在回榴園的路上。二少爺竟然中蠱了。

“梅施主和羅夫人一起躲起來。二少爺他們三人很心慌,並沒有發現她們,直接回了榴園。羅夫人很擔心二少爺,也要跟進榴園去查看。蕊須夫人突然來了,厲聲警告羅夫人不準再出現在榴園,尤其是不準羅夫人去見二少爺。羅夫人很怕蕊須夫人的樣子,說是二少爺中蠱,哀求蕊須夫人讓她把解藥拿給二少爺。蕊須夫人考慮一會兒同意了,同時又說這僅僅是看在施主和梅施主的麵子上,否則絕對不會同意。說完便離開了。

“蕊須夫人剛剛離開,羅夫人重重扇了梅施主一個嘴巴,喝問梅施主都告訴蕊須夫人什麽事情。梅姑娘低聲說,所有的事情,然後哀求羅夫人回梅莊去,並說保證今後再也不見施主一麵。羅夫人氣得變了顏色。”

紅葉說道這裏忽然停下來,有些激動地看莫天悚一眼,終於沒那樣做作了,輕聲道:“三少爺,你心裏最喜歡的肯定是梅姑娘,但是央宗小姐你是不是也有一點喜歡呢?”

莫天悚不悅地道:“我的事情輪不到你來問。快告訴我後來怎樣?”

紅葉看莫天悚一眼,又看莫桃一眼,低下頭看著地麵,緩緩道:“梅姑娘是妖精,羅夫人也是妖精,他們妖精的事情我不是很明白。後來羅夫人也給梅姑娘跪下,垂淚哀求道,翩然,以後我不阻止你去喜歡天悚,但是你把你的第一次給桃子好不好?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為什麽要從一而終?天悚可以喜歡一個又一個,你也可以,並沒有對不起他。”

莫天悚臉色慘白,又驚又疑地扭頭朝莫桃看去。莫桃這下也忍不住了,變色問:“什麽意思?”

紅葉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就看見梅姑娘直搖頭,然後道,我今後誰也不要。師傅要是不信的話,請給我一道冰清玉潔咒。”

莫天悚急忙問:“什麽是冰清玉潔咒?”

紅葉輕歎道:“後來我從蕊須夫人那裏知道,吃下玉潔冰清咒的女人隻要心中一動情愫,立刻渾身發冷變僵。假如動情的次數多了,整個人會變成一座沒有生命的冰雕。也就是說梅姑娘今後不能思念三少爺,可也永遠不會對二少爺動情。”

莫天悚和莫桃同時一呆,互相看著對方。紅葉接著道:“羅夫人像瘋了一般站起來,指著梅姑娘大罵忘恩負義。原來梅姑娘曾經有一個極厲害的仇家,是羅夫人替她殺了的。羅夫人正罵得痛快的時候,蕊須夫人又來,不過瞪羅夫人一眼,羅夫人就老實下來。

“蕊須夫人早知道我在樹上,一伸手就將我從樹上拉下來。問我三少爺是不是喜歡一個又一個。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蕊須夫人卻明白了。平伸出手掌。她的手掌上本來什麽也沒有的,可是不過片刻時間,就有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凝結出來。蕊須夫人拈著珠子對梅姑娘道,你比我更熟悉天悚,想清楚,是不是真要服下這道符?

“梅姑娘接過那顆珠子正要吃,羅夫人顯得很焦急地一把抓住梅姑娘道,別吃!師傅相信你,日後再也不逼你去找桃子。梅姑娘道,我不相信自己,更不想害了天悚。就那樣把那顆珠子吃下去。羅夫人竟然比梅姑娘還難受的樣子,麵色就如死灰一般,旋風般地走了。

“梅姑娘給我一封信讓我交給三少爺,又說她日後再也不可能來見三少爺,給我兩條路走,第一是正式嫁給大少爺;第二就是離開三少爺。然後她和蕊須夫人一起走了。”

莫桃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麽意思?”莫天悚卻明白梅翩然的意思是怕曹橫再來找紅葉,所以一定要把紅葉變成自己人,更知道她以前一直在暗中保護自己,心中滴血。

紅葉接著道:“我覺得我在外麵耽擱很長時間,回到榴園才知道我根本沒離開多久。三少爺正在和大少夫人、大少爺、南無商量事情。我本來想等三少爺出來就把信立刻給三少爺的,可是後來小姐又出事,三少爺的心情非常不好,叫我彈琴給他聽,而那琴曲正是梅姑娘給我的。我覺得很難過,心想等三少爺心情好一些的時候再把信給他比較好。

“接著老夫人來看三少爺。三少爺便吩咐人去請央宗小姐來一起吃晚餐。我忽然覺得當女人很沒有意思。晚上三少爺和央宗小姐有說有笑的,似乎再也不記得梅姑娘。我也不想把梅姑娘的信拿出來掃三少爺的興。

“然後三少爺送央宗小姐回去。紫堇又正好不在,我已經很習慣生活在你們中間,不想離開,又很喜歡大少爺,手裏又正好有一包龍王給我的陰陽和合散,就想到給大少爺下藥。當我把藥粉塗在大少爺酒杯上的時候,才驀然明白梅姑娘為何要吃玉潔冰清咒,羅夫人又為何會反對她吃。梅姑娘怕的就是**。

“其實那夜我是可以得手的,但是我想這天下能一輩子守著一個女人的男人幾乎絕種,我不能再破壞眼前這個,所以我並沒有太逼迫大少爺。我沒辦法成為你們的自己人,隻有選擇離開,否則蕊須夫人不會放過我的。

“來到石頭庵,我開始也很不習慣,但是我看見梅姑娘的信,覺得我還是比梅姑娘幸運,至少我沒有愛錯人。

紅葉笑笑,看著莫天悚淡淡道:“三少爺,我能為遠山剃下滿頭青絲,你能不能讓央宗小姐也離開你呢?這段日子我總是想妖精盡管遭人鄙視,也的確有很多妖精做過很多壞事,但是某些人還比不上一個妖精!”

莫天悚一言不發,誰也沒有招呼,起身摔門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