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如何受得起蕊須夫人這樣的重話?來到小妖的身邊,又想跪下,蕊須夫人袍袖一展,莫天悚就再跪不下去。蕊須夫人怒道:“別!你不是我的弟子,我受不起!”狄遠山一驚,也跑出去,站在莫天悚的身邊,張嘴正要幫莫天悚說兩句好話,蕊須夫人怒道:“你是不是又要幫天悚說話?天悚是你兄弟,難道莫桃就不是你兄弟?”

莫天悚低頭輕聲道:“夫人,我不是不救莫桃,隻是夫人即便是能打敗中乙,我們也不一定能得到解藥。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冷靜,謀定而後動。”

蕊須夫人冷哼道:“假如這次中毒的是梅翩然,我看你還會不會對我說冷靜!不過既然你說要謀定而後動,我不給你說話的機會,你肯定不滿意。好!你說,要是你說不出道理,我再來和你算賬!”蕊須夫人對文沛清很不滿意,所以一直不大喜歡行事最像文沛清的莫天悚,也不喜歡容貌很像文沛清的狄遠山,隻有莫桃因為身上有一半妖精血統,她覺得親近,最是喜歡,連帶著小妖也是最維護莫桃。

莫天悚低聲道:“夫人,我覺得夫人應該讓我先去一趟桑波寨。”

狄遠山一驚,急道:“不行!天悚,萬一你在出事可怎麽辦?你覺得你比夫人還高明嗎?”

蕊須夫人的火氣消下去不少,打量一下莫天悚,淡淡道:“說說你的道理。”

莫天悚躬身道:“雖然我對中乙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但想他既然出現在桑波寨,石蘭一定會聽他的。夫人和中乙的恩怨晚輩不知道,但想中乙見著夫人本來就會很生氣,知道夫人沒有帶解藥去就會更生氣,能給解藥也不會給了。若是夫人去桑波寨,一點轉圜的餘地也沒有。我是後生晚輩,中乙功夫再高,像他那樣講究身份的人也不可能對我趕盡殺絕,反而比夫人好說話。最主要是我熟悉九幽之毒,說不定去看了桑波寨的人以後,能配製出解毒藥物來。隻是我並沒有多大的把握,先知道一些中乙的事情,也是想多了解中乙一些,到時候才好隨機應變,並不是故意拖延時間。”

蕊須夫人沉默片刻,道:“我和中乙糾纏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為了這屋子裏麵的書。我沒成人形之前是住在三玄極真天西玄山的,多次聽了那裏麵道士講法之後,學會修煉,才能修成人形。但是因為我是妖,他們要滅掉我,我隻有逃出來。出來之前,我帶走了他們藏經閣中的一部分書籍,就是現在放在這裏的這些書。中乙是看守藏經閣的,奉命追捕我和經書回去。我幾次被他拿住,都是kao威脅他要燒掉經書才得以拖身。後來練習文家九九功以後,中乙再不是我的對手,最近七八十年都沒有贏過我。”

莫天悚暈乎乎地道:“那中乙的歲數不是很大?”

蕊須夫人道:“他不過四百多歲而已,在三玄極真天西玄山裏麵根本就不算個角色!怎麽,你怕了嗎?”

莫天悚苦笑道:“看來我是無法勝他了,這次去無論如何不能和他打。夫人,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黑螞蟥如何解九幽之毒?”

蕊須夫人道:“就是沛清告訴你的方法,用足夠數量的黑螞蟥吸去毒血即可。因為黑螞蟥本身也有毒,我怕你不知用多少合適,在知道你來巴相以後,就清除掉黑龍潭中的多餘的黑螞蟥。原本是想幫你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上次你來的時候發生很多事情,黑螞蟥被你和曹橫、莫桃瓜分,誰也沒有得到足夠數量的黑螞蟥。不過黑螞蟥繁殖很快,再過個十幾天,黑龍潭裏的黑螞蟥就夠你用了!我知道黑螞蟥能解各種九幽之毒,隻是目前你還指望不上黑螞蟥。我去過桑波寨,那裏中毒的一共有近兩百人,無論如何黑螞蟥都不可能夠用,再說我也並不能肯定他們是不是中的九幽之毒,即便我們有,亂用黑螞蟥也不一定就能解毒。”

莫天悚不禁頭疼,嘟囔道:“好在我們還有一個有利條件,就是我可以去和林冰雁合作。夫人,我去桑波寨這段時間,你也要記得不能算!這裏怎麽出去?”

小妖忍不住低聲道:“三少爺,這次要不是林冰雁,二少爺還不會中毒呢!她不會和你合作的。”

蕊須夫人一呆,看看莫天悚道:“其實我這次沒有一點戰勝中乙的把握。假如你能解決這件事情,也算是救我一次,這裏的書我就讓你隨便看!”

莫天悚大喜道:“夫人,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蕊須夫人又是一呆,因為莫天悚此去可能根本就回不來了。狄遠山擔心地問:“天悚,你真決定自己去?”

莫天悚沒好氣地道:“我不去,難道你去?讓你老婆真的守寡?我是隻叫了不正不中一個人去看著莫桃,但也沒有叫你們就不用管他。”

羅天輕輕敲敲房門。中乙在裏麵道:“進來!”羅天走進房間,恭敬地低聲道:“師傅,他們有動靜了,不過來的是莫天悚。”

中乙看羅天一眼,疑惑地沉吟道:“以往蕊須拚命也要維護文家,這次她怎麽會放心讓莫天悚來?莫天悚帶了多少人來?”

羅天道:“隻有他一個人。穿的衣服很單薄,不像是帶著解藥的樣子。”

中乙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們先不lou麵,你讓阿蘭去摸摸他的來意。”

羅天遲疑道:“師傅,你沒有和莫天悚接觸過。他很狡猾,武功也高,阿蘭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中乙不悅地道:“難道你要我親自出馬去和一個二十剛出頭的毛孩子較量嗎?”

羅天忙躬身道:“不是,徒兒的意思是請師傅允許徒兒去協助阿蘭。”

中乙怒道:“我讓你閉門思過就是因為你做事太過急進,你還不思悔改!龍血真君是個妖精不錯,但你跟著他學了那麽久,無論如何他也是你師傅,你怎麽可以叫程榮武去殺他呢?你以為是程榮武動手你就沒有錯了嗎?還有,上次滇池你做過什麽你自己應該清楚!莫天悚並非飛翼宮的人,你怎麽可以對他起殺機?即便他是和飛翼宮曹橫一夥兒的,當時船上還有一個女子和一個不會武功之人,你也不應該牽連無辜。什麽叫閉門思過?就是讓你關在房間裏好好反省自己的錯誤,不準管外麵的事情!我剛才讓你對付莫桃隻是無奈之舉,我這次沒說你又役鬼去查看榴園的動靜不等於我認為你這次就沒有做錯!告訴你很多次了,役鬼非正道所為,你總是不肯改!別說了,先讓阿蘭去應付,最多你讓程榮武和林冰雁去幫石蘭。等阿蘭沒辦法的時候再說。你出去吧!我倦得很。”

羅天咬咬嘴唇,低聲道:“徒兒也是想盡快幫師傅完成任務。徒兒現在手裏隻有一個小鬼而已,等師傅收回那批藏書,徒兒一定放了他。”看看中乙的氣色,又擔心地問,“師傅的傷勢還是沒有起色嗎?”

中乙看羅天一眼,心又軟了,歎息道:“估計曹橫已經把天一功練到第六重,他的天焰掌最少也有六成火候,一時半會兒哪那麽容易恢複?我知道你也是出於一片孝心,才去偵察榴園的動靜,隻不過役鬼實乃小道,役鬼之人也多沒有好下場,你看看真正高明之人誰肯用這樣下作的手段?天兒,我既然已經正式收你為徒,對你的要求自然和從前不同,我說你也是為你好。”

羅天急忙道:“徒兒明白!師傅好好休息,徒兒告退!”

莫天悚離開黑龍潭以後,先和狄遠山一起回到榴園,見過上官真真後才踏上去桑波寨的山路。他剛剛來到桑波寨前的埡口處,就見一位美麗的苗家少女領著幾個苗家漢子攔住去路,笑一笑,抱拳道:“來的可是石蘭姑娘?在下莫天悚。”一邊說一邊打量石蘭。

石蘭雖說是上官真真的師姐,可年紀比上官真真小不少,最多也就二十來歲。一身盛裝打扮,不過和莫天悚在巴相鎮子上見過的苗人不同,身上的銀飾算不得很多,上身穿一件窄袖、大領、對襟短衣,下麵的裙子極為講究,乃是一條苗語稱為“擺腦”的“九黎裙”,上麵有八十一條橫線,分九級,表示蚩尤有九子,每子又有九子,共八十一人,即九黎部落。

石蘭也學著莫天悚的樣子抱拳行禮,然後並不出聲,隻是對後麵的漢子做了一個手勢。立刻有一人拿著一隻外形美觀的水牛角遞給莫天悚。水牛角是一個酒杯,牛角外麵用小刀刮光,表麵雕刻花紋圖案,然後塗漆上彩。一隻牛角酒杯大約能裝一斤酒。這是苗人的攔路酒,不過一般敬酒的多是姑娘,顯然石蘭對莫天悚的待遇不同,敬酒的換成小夥子。

莫天悚特意回榴園去見上官真真,早把桑波寨的習俗盡可能地了解清楚,知道這杯酒推辭不得,雙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才笑著道:“我長得不夠英俊嗎?讓你們的姑娘都如此討厭我,敬酒的阿妹都換成阿哥?”

蠱苗名聲在外,自己人寨子之間互相來往喝酒是沒有人推辭,但是外人來他們這裏,從來沒有人敢喝他們的酒,很多人甚至不敢碰一碰他們的東西。石蘭一呆,又對那些漢子做一個手勢,那些人掉頭離開了,隻剩下石蘭陪著莫天悚,依然沒有出聲,隻是對莫天悚做一個請的手勢,自己帶頭朝回走。莫天悚笑笑,跟在石蘭的身邊。

走不久,又有人攔住莫天悚敬酒。莫天悚依然是一飲而盡。這次敬酒的換成姑娘,他少不得又口花花地胡說八道一通。如此走不遠就遇見一次敬酒的,一共喝了十二杯酒才走進桑波寨,算是他們的最高禮遇。

苗寨的酒用糯米釀就,香甜可口,稱為“糯米甜酒”,酒性不烈。莫天悚酒量不錯,肚量卻不怎麽好,為討好苗人,又不敢把酒逼出來,醉是沒醉,可脹得很不舒服。好在他這樣做還是有所回報,苗人喜歡喝酒爽快的人,其他人看莫天悚的眼神明顯變得友善很多,隻是一路之上不管莫天悚怎逗石蘭開口,石蘭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弄得莫天悚心裏直打鼓。卻不知道羅天早囑咐過石蘭,說是莫天悚詭計多端,能言善道,千萬別不能聽他胡說八道。可是石蘭看他喝酒爽快,膽色出眾,依然對他有了很大的好感,又對這種好感充滿罪惡感,才無論如何也不肯搭理他的。

又喝一杯進門酒以後,莫天悚總算是在桑波寨的吊腳樓中坐下來。石蘭也跟著坐下,終於開口問:“解藥帶來了嗎?”

莫天悚大大鬆一口氣一般,收起一臉燦爛的笑容,嚴肅地問:“能讓我見見林冰雁林姑娘嗎?”

石蘭又是一愣,摸不清楚莫天悚的意思,有意為難他,又拿出兩顆白色的藥丸放在桌子上,淡淡道:“這就是莫桃曾經吃下去的金蠶砂,你也吃了,我就帶你去見林姑娘。”

莫天悚拿起一顆藥丸看一看,輕鬆地朝天空一拋,又伸手接住,笑一笑道:“搓得還挺圓的。”把藥丸丟進嘴巴中,嚼一嚼,搖頭道,“味道可不怎麽好。你們的酒呢?剩下的那顆我可不想嚼了。”

石蘭看莫天悚一眼,拍拍手,一個姑娘抱著一大壇子酒進來。石蘭斟滿一碗,遞給莫天悚。

苗寨敬酒向來是隻準主人敬客人,不準客人敬主人,但賓主雙方可喝交杯酒,表達一種親密無間的感情,體現苗人“有酒同喝,有難同當”的淳性俠膽。喝交杯酒有兩種喝法:一是雙方將自已手中的酒喂至對方嘴中,自己喝對方的酒;一是賓主手腕交叉,同時喝各自手中的酒。石蘭沒有給自己準備酒碗,莫天悚不客氣地端著酒碗喂至石蘭的嘴中,等石蘭喝下一大口以後,才收回酒碗,自己拿起剩下的藥丸,看看後放進嘴巴中,又把酒全部喝完,完成一次不倫不類的交杯酒。然後他放下酒碗,笑笑道:“阿妹,你知道我們一般都在什麽時候喝交杯酒嗎?”

石蘭和上官真真關係很好,自然也知道漢人的一些習俗,頓時感覺臉上有些發燒,瞪莫天悚一眼,怒道:“你別油嘴滑舌的!誰是你阿妹?解藥呢?”

莫天悚又收起笑容,嚴肅地道:“我已經吃下你的金蠶砂,讓我見林姑娘。”

石蘭皺眉道:“你來這裏不是給我們拿解藥來的嗎?”

莫天悚笑笑,重複道:“讓我見見林姑娘。”

石蘭猶豫片刻,對著屋子裏的苗女做個手勢,那苗女立刻離開房間,片刻後果然帶來林冰雁。

羅夫人做事情很絕,她的毒藥是下在林冰雁配製的解藥之中的。莫天悚的毒是沒有難住林冰雁,但是那些原本隻是肚子疼的人吃下林冰雁的解藥以後,全部變得昏迷不醒了。石蘭根本就不相信林冰雁,還認為林冰雁是和莫桃一夥兒的,開始也的確是給林冰雁下上心蠱,想用林冰雁再去要挾榴園。

羅天最是機靈,剛剛察覺勢頭不妙,就帶著程榮武一起逃離桑波寨。出去以後找到師傅中乙,又來到桑波寨。中乙經常來巴相找蕊須夫人,與石成原本就認識,很快取得石蘭信任,然後羅天才布局對付莫桃。

此刻中乙不讓羅天參與石蘭行事,石蘭因不信任林冰雁,也沒讓林冰雁幫忙。見莫天悚一來,什麽都不說,隻一味要見林冰雁,越發認為林冰雁是和榴園一夥兒的。隻是苗人講信用,莫天悚服下她的藥丸,她也不能不讓他見林冰雁。

莫天悚主人一般指著旁邊的凳子,先請林冰雁坐下,然後笑著淡淡道:“林姑娘,如果你不想莫桃死,就麻煩你和我合作。我沒有解藥,毒不是我下的,也不是蕊須夫人下的。羅夫人我們現在已經找不著了,所以你們就是殺掉我和莫桃,我也依然沒有解藥。”

林冰雁迷惑錯愕之際,石蘭大怒道:“那你來幹什麽?”一拳朝莫天悚打去。

莫天悚怎麽會讓她打著,一把抓住石蘭的拳頭,目光炯炯地凝視著石蘭的眼睛,淡淡道:“阿妹若是了解過我的話,就知道我最擅長的就是毒藥。毒不是我下的,可不代表我就一定解不了。”一邊說,一邊用另外一隻手斟滿一碗酒,“我們交杯酒都喝過了,還有什麽事情是不可以商量的呢?來,再陪我喝一碗。”端起酒碗又要石蘭喝。石蘭很生氣,不肯再喝。可是她的武功比起莫天悚來差很遠,眼看是躲不掉了。

旁邊的苗女急忙來救石蘭。莫天悚明明可以用飛針解決掉苗女,卻不肯自己做,隻是給林冰雁使個眼色。林冰雁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居然就聽命去幫莫天悚攔住那苗女。

莫天悚很滿意,一把將石蘭緊緊摟進自己的懷裏。石蘭掙紮一下,沒有掙紮開,不禁更是生氣,張嘴又要大叫,忽然覺得嘴巴中多出兩個東西,正詫異地時候,莫天悚的酒碗又已經遞到她的嘴邊,不由分說猛地灌一大口酒進她的嘴巴。

莫天悚放開石蘭,淡淡道:“阿妹,下蠱我是沒有你厲害,但是下毒我可比你厲害太多。知道你吃的是什麽嗎?”

石蘭抓住自己的喉嚨,變色道:“是什麽?”

莫天悚笑一笑,輕描淡寫地道:“別緊張,就是你剛剛給我的金蠶砂!你自己有解藥。”

石蘭大失聲驚叫道:“金蠶砂你剛才不是自己吃了嗎?”

莫天悚攤開手掌,裏麵有兩顆外形幾乎和金蠶砂一樣的白色藥丸,笑著道:“我剛才吃的是這個。別人是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們則是毒毒相報何時了。你們會下蠱,我也會下毒。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再毒下去比較好,所以此刻我手裏的僅僅是糖丸。阿妹要不要試試?味道還不錯。”拈起一顆藥丸遞給石蘭,石蘭如何肯接?莫天悚也不勉強,順手將糖丸放在桌子上,把手裏還剩下的一顆又放進自己的嘴巴中,吧嗒吧嗒嘴巴,喃喃道,“糖好像是多了一些,太甜了!”

石蘭愕然,見莫天悚忽然又皺起眉頭,捂著肚子痛苦地問:“你們這裏的茅房在哪裏?我酒喝得太多,急需方便一下。” 石蘭、林冰雁和苗女一起呆瞪著莫天悚。

等苗女帶著莫天悚出去以後,石蘭猶豫一下,拿起桌子上的白色藥丸,伸舌頭tian一tian,的確是很甜很甜的糖丸,感覺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