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宗點點頭,驚奇地道:“是姓穆。你怎麽知道?師傅就是看見他是陝西有名的臨灞大俠穆興才出手救他的。可惜等師傅趕走妖精以後,穆興已經仙遊了。”

穀正中咬牙切齒地道:“他是狗屁大俠!我找了他十幾年,好幾次都找著他了,最後又被他溜掉,後來就突然失去他的任何消息,沒想到他早就死了!”

央宗一愣,遲疑道:“穀大俠你姓穀,莫非你是灞橋穀家堡的人?師傅當年費了很大的力氣也沒有找著你們家的任何人。你和穀堡主怎麽稱呼?”

穀正中長歎道:“現在哪裏還有什麽穀家堡?早換成穆家堡了!我是當年的穀忠。”

央宗又是一愣,打量穀正中一眼,遲疑道:“你就是穀家堡的少堡主?原來這把假劍是你家的。你怎麽改名字了?”

穀正中苦笑道:“我覺得我早就沒有心了。當年我家是在正月出的事,於是我就取正月的‘正’字加上我原來的名字去掉心,變成我現在的名字。央宗小姐,你的這把幽煌劍給我行不行?”

央宗也是聽得難過,急忙點頭道:“這劍我拿著一點用處也沒有,你要就拿去吧。”剛說完又後悔了,“不過左頓大師要我把這把劍給少爺,要不我先給少爺,你去問少爺要?”

穀正中急道:“那我幫你拿給少爺吧!”

央宗看穀正中的心情急切得很,不好再說什麽,點頭道:“那你要記得和少爺提一聲。”

穀正中急忙保證。然後又道:“央宗小姐,我知道一會兒榴園要開洗塵宴,我不想去參加。你幫我向老夫人說一聲。”

央宗愕然問:“你想去什麽地方?這宴會所有人都要參加,你缺席不好吧?”

穀正中蒼涼地道:“我想去外麵買些香蠟錢紙,找個僻靜的地方祭奠一下我家裏人,沒心情參加那樣喜慶的宴會。你和少爺說,他會明白的。”

央宗也不好強迫他,點點頭,不放心地道:“天色已經不早了,你可別走太遠啊!不然我沒辦法交代。”

穀正中道:“我知道。”拱拱手,拿著幽煌劍朝榴園門口走去。

央宗看著他的背影也有些惆悵。一個小丫頭跑過來道:“央宗小姐,原來你在這裏,三少爺還叫人到處找你呢。”

央宗立刻將穀正中拋在腦後,大喜道:“天悚找我?有什麽事情嗎?他現在在哪裏?”

小丫頭道:“在前麵陪著老夫人等著開席。我帶你過去。”

等央宗和小丫頭一起來到前廳的時候,酒菜已經在桌子上放滿。外麵是央宗的護衛隊和榴園的下人,央宗的位子則被安排在裏麵。央宗進門一看,隻有莫天悚身邊還空著兩個位子。林冰雁坐在在莫桃的身邊。莫桃像似被人突然施了定身法一樣,正襟危坐,一動不動。林冰雁看起來倒是比他自然很多,和旁邊的莫素秋低聲說著話。狄遠山不用說也被安排在上官真真的旁邊,不過他們兩個誰也不理會誰,上官真真正和文玉卿說著什麽,狄遠山卻不停地在和莫天悚說話。

央宗一出現在門口,文玉卿便道:“快過來坐。今天是家宴,沒有外人,大家都不用客氣。等正中來了我們就開席。”

央宗過去坐在莫天悚身邊,道:“不用等他了,他說他不參加這個宴會。”

莫天悚不悅地皺眉道:“他這是什麽意思?”

央宗急忙道:“記得官寨中的那把假幽煌劍嗎?原來是穀大俠家裏的。他今天看見那把劍,很激動,說是要出去祭奠一下他家人,所以不參加這個洗塵宴了。”然後又解釋一番。

文玉卿釋然道:“那我們就不等他了,開席。”

飯後,文玉卿命令三兄弟分別送三個女人回去。

莫桃一絲不苟嚴肅認真地送走林冰雁,狄遠山則是一聲不吭地陪著上官真真回到留碧居。莫天悚不很樂意,但也是笑嘻嘻地把央宗一直送到追碧居。央宗的性子急得很,剛才沒有機會,一回來就把左頓的信拿出來給莫天悚看。莫天悚隨手放在懷裏,也沒有細看。央宗很不滿意,一定要莫天悚立刻就看。

莫天悚無奈,拿出信來一看,氣道:“這樣的信你也會看不懂?還非得要我立刻看。左頓就是會給我找麻煩。”

央宗嘟囔道:“是左頓大師說給你看的嘛!我想他也許寫著什麽隱語呢?”

莫天悚心中一動,又看看信,發覺信很像上次左頓給他的字條,反光也有點奇怪。可是此刻已經是黃昏時分,他無法辨認信上是不是還寫有字,對一邊的丫頭吩咐道:“去多點幾隻蠟燭過來。”

等丫頭點起蠟燭,莫天悚看見信紙上果然還寫得有字,是左頓專門寫給他的:“少爺,要記住,你可是答應過我試試的。別說話不算數。你不要被央宗表麵的樣子嚇住,她也很體諒人。你用心一些,也能發現央宗小姐不少好處。又,幽煌劍煞氣太重,不宜久持,然又是少爺心愛之物,權送替代品一件供少爺平日無事時使用。少爺珍重。”莫天悚啼笑皆非,等有事的時候再找劍能來得及嗎?哪有道理真的不拿拿假的?把信紙丟在桌子上,嘟囔道:“你們的左頓活佛怎麽這樣喜歡管閑事。我真懷疑他是不是冒牌的活佛。時間不早了,你早點睡吧。我要去穀大俠那裏看看。”不顧央宗的一再挽留,很堅決地走了。

央宗送莫天悚出門,悶悶不樂地回來,無聊地拿著信紙反複觀看,不久也發現那幾行字,不禁詫異,猜想到左頓私下還曾經替自己說過好話。央宗覺得自己已經很遷就莫天悚,隻可惜不管周圍人和她怎麽努力,莫天悚除有時候嘻嘻哈哈地開開玩笑以外,就是沒什麽進一步的表示。她要如何才能抓住莫天悚的心呢?

巴相是一個小地方,隻有一條街道。穀正中很快找到一家棺材鋪,可是老板卻說鋪子裏麵的存貨全部被榴園總管在早上的時候買走,此刻鋪子中沒有穀正中要的香蠟錢紙。氣得穀正中大罵道:“你開什麽鋪子,怎麽也不多準備一些貨品?”

老板直道歉,解釋道:“我們這裏是一個小地方,東西多了就壓住了,平時隻會在清明那樣的年節上才會特意多準備貨品。”

穀正中怒道:“過幾天不就是苗人的祭鼓節,怎麽不是年節?”

老板愁眉苦臉地道:“我已經多準備了,可是前天還有兩個公子來買了很多走,今早榴園的要的數量我就沒有湊夠。我已經讓夥計去進貨了,大俠明天再來買吧。”

穀正中一愣,整個巴相鎮除榴園的人有資格擔當公子的稱呼,恐怕沒有人能被人稱呼成公子,問道:“是兩個什麽樣的公子?你認識不認識?”

小地方的人大多彼此認識,老板也認得穀正中是剛回到榴園的人,道:“就是和今天跟著老夫人回來的莫少爺差不多的那種很斯文的公子。”

穀正中心中一動,忙問:“那兩個人是不是一個姓羅,一個姓程?”

老板點頭道:“是啊,原來大俠認識他們。”

穀正中微笑點道:“是,我認識他們。這鎮子上有客棧嗎?他們住在什麽地方?我要去拜會他們。”

老板搖頭道:“像我們這樣的小鎮子除了本地人,很少外地人來,怎麽會有客棧?羅公子和程公子不住在鎮子上,而是在鎮子外麵的百花山上自己修了一座吊腳樓住。”

穀正中更是詫異:“百花山,不就是榴園後麵的那座山嗎?他們連房子都蓋起來了,來這裏多久了?”

老板道:“就是榴園後麵的那座山。他們來了已經有快兩個多月了。那地方本來就有一座吊腳樓,裏麵鬧鬼,後來沒人敢去住,一直空著的,他們不過是請人修一修,也沒花費多大的力氣。他們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沒想到膽子還很大。”

穀正中愕然道:“鬧鬼的房子他們也敢住,膽子倒是真不小!那原來住在那屋子裏的人呢?”

老板搖搖頭道:“說起來那裏原本也住著一大家子人,開始鬧鬼以後,路路續續都死光了。最後隻剩下一對夫婦帶著一個小女孩。可是禍不單行,幾年前那對夫婦又得了瘟疫,最後也病死了,隻剩下小女孩一個人。後來被榴園的少奶奶收養,跟在她身邊做一個丫頭。”

穀正中失聲叫道:“你說的那個吊腳樓是小妖原來的家?她家裏人也怕鬼嗎?” 想起小妖很可能會役鬼,她家裏會鬧鬼怎麽聽起來都覺得古怪。

老板點點頭道:“就是她的家。人人都怕鬼,她家裏人當然也怕鬼。大俠怎麽會這樣問?”

穀正中笑笑,胡亂道:“我覺得小妖膽子很大,以為她不怕鬼呢!”正想怎麽解釋才不會讓老板起疑心,誰知道那老板點點頭道:“大俠這樣說也有道理。不過她家裏人都是些普通人,她不怕鬼不代表她家裏人也不怕鬼。”穀正中愕然問:“什麽意思?”

老板四下看看,壓低聲音神秘地道,“那女孩古靈精怪,也隻有老夫人那樣的高手才能鎮得住她。你不知道,小妖家原本有不少地,在本地也算是過得去的人家,可就是小妖阿公的脾氣不太好,一直不喜歡小妖的阿媽,連帶也就不喜歡小妖的阿爸,一喝酒就會打他們。小妖隻有五六歲的時候,就經常詛咒阿公不得好死,結果他們那一大家子人果然全部都死於非命,就隻剩下小妖和她父母,田地也因為小妖父母相繼生病買藥治病全部賣完了。小妖對我們說她阿爸阿媽是得的瘟疫。其實她阿爸阿媽根本不像是得瘟疫,死得很奇怪,兩個人最後變成兩張空皮。你聽說過這樣的瘟疫嗎?”

穀正中迷惑地問道:“空皮?怎麽個空皮法?”老板道:“就像是遭蟲蛀光那樣。裏麵的血肉都沒有了,隻剩下皮。”穀正中吃驚地失聲問:“真有這樣的事情?”

老板點點頭道:“這還有假的。你隨便找任何人問情況都一樣。大家都傳說小妖是山裏的榕樹成精轉世變成的人,所以都有些怕小妖。小妖知道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後來跟了少奶奶以後,幹脆把名字就改成小妖,正大光明的說自己就是妖精。”

穀正中越聽越是驚奇,疑惑地問:“大家怎麽會覺得小妖是榕樹精呢?”

老板反正也沒有其他生意,樂得有人陪著聊天,指著百花山,唾沫星橫飛地道:“翻過百花山的這個山頭,後麵是一個山穀,山穀中有一棵非常大的大榕樹,據說已經在那裏長了幾千年,早就成精了。這顆榕樹最特別的地方就是樹幹中間是空的,有一個能讓人鑽進去的大樹洞。小妖曾經在那樹洞裏麵待了一天,出來以後她家裏就開始鬧鬼。她即便不是榕樹精,也和榕樹精是親戚。”

穀正中愕然問:“在樹洞裏麵待了一天就是妖精嗎?”

老板點頭道:“百花山前麵和後麵一點也不一樣。那山穀中旱螞蟥多得隨便咳嗽一聲也能從樹上掉下來兩三斤。當初沒有人知道她是去了那棵榕樹的樹洞中,不少人去找她。凡是進入山穀的人都被螞蟥叮得鮮血淋淋的,隻有她身上一隻螞蟥也沒有,不是妖精是什麽?”

穀正中不禁要懷疑小妖的身份,喃喃道:“這樣說來小妖是有點古怪。”

老板得人附和,眉飛色舞地說得更加起勁,可惜再沒有任何有價值的話。穀正中看太陽已經偏西,離開棺材鋪,在路邊撮土為香,對著北方磕幾個頭,隨便祭奠一下回到榴園。進來就見桌子上專門給他留了飯菜,且莫天悚還正在等他,又詫異又感動。一激動,就把剛剛才探聽到的事情都說了。

莫天悚甚是驚奇,離開穀正中以後回去就換上一身夜行衣,拿著烈煌劍要出門。狄遠山在莫天悚求情以後,終於如願以償地搬來和莫天悚同住,看見莫天悚的打扮便衝出來叫道:“少爺,我們趕了好幾天的路,你不早點歇息,又想幹什麽?”

莫天悚沒好氣地回頭道:“大少爺,我想去你娘子那裏看看動靜,你是不是想跟著?我告訴你,你以後再叫我少爺,三少爺什麽的,我用針線把你嘴巴縫起來!”莫天悚以前就總要狄遠山改變稱呼,狄遠山一直也沒有改,莫天悚也沒很認真地要求。今天從祠堂出來以後,他甚是激動,又想起讓狄遠山改稱呼。隻是狄遠山這樣叫了他十年,一時還改不過來。

狄遠山一愣,苦笑道:“你別逗我。少……不,天悚,你這麽著急想出去,到底什麽事情?”

莫天悚低聲道:“剛才我從穀大俠那裏得到消息,羅天和程榮武此刻就住在百花山小妖以前的家裏。羅天和程榮武失蹤那麽久,什麽地方都不去,偏偏來了巴相,又偏偏和小妖搭上關係,你說我要不要去拜會他們一下?”

狄遠山皺眉道:“就你一個人去嗎?會不會有危險?”

莫天悚氣哼哼地道:“我也想有人陪我去。可是怎麽讓你練武你都不練,誰能陪我?難道我去叫你老婆嗎?”

狄遠山莞爾道:“天悚,你剛才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這一會兒的功夫就跟吃了槍藥一樣?我是不行,但是你可以叫央宗啊!”

莫天悚怒道:“別再提央宗!為什麽你們一個個的都硬要把央宗塞給我?大哥,你知道我喜歡的是誰,不說幫著我幾下子把這裏的事情了結,好讓我有時間去找翩然,怎麽也跟著他們瞎起哄?我有沒有硬把真娘硬塞給你啊?”

說得狄遠山訕訕的,低聲道:“少爺,我也是擔心你,要不你……”莫天悚大怒打斷狄遠山的話道:“你該叫我什麽?”狄遠山急忙舉手道:“天悚,天悚。你其實可以去找莊主的。莊主的武功很好,兩兄弟一起行動好歹是個照應。而且他今天很不開心,你也就當是去開解他囉。”

莫天悚略微沉吟,點頭道:“那好吧,我去找桃子。大哥,你早點睡,別等我。”

狄遠山目送莫天悚走後,嘟囔道:“早點睡?你也要我能睡著啊!”看看周圍熟悉的布局,想起小時候從來也沒有來過這裏,卻在千裏之外的九龍鎮熟悉了這樣的布局,甚是感慨。心中一動,想起榴園處處都有秘道,不知道這裏有沒有秘道。

破解機關秘道是狄遠山最喜歡做的事情。他在這裏還是住的從前那間廂房。此刻四處看看,朝莫天悚的主臥房走去。莫天悚還是延續了從前的習慣,不喜歡別人留在他的房間中,此刻紅葉和紫堇都不在,房間中空無一人。

狄遠山點燃蠟燭,在房間中東敲敲,西敲敲,這裏翻翻,那裏看看,還沒有發現秘道,卻把紅葉招進來。紅葉進門就道:“大少爺,你在幹什麽呢?我下午忙半天才按照三少爺的習慣把這裏收拾好。”

狄遠山皺眉道:“我說這裏家具的擺設怎麽也和幽煌山莊一樣呢。家具原來是怎麽放的?”

紅葉搖頭失笑道:“大少爺,你應該知道,榴園的下人本來就不多,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根本就不夠分配。下午大家都很忙,這裏隻有我和紫堇兩個人,你也不想想我們兩個有沒有力氣搬動家具,我們進來家具就是這樣的。”

狄遠山喃喃道:“原來阿爸在幽煌山莊時連房間裏麵的布置都是按照這裏的樣子做的,他也算是一個很念舊的人了。紅葉,你先出去,我動了這裏的東西三少爺也不會怪我的。”

紅葉皺眉叫道:“大少爺,你別讓我為難啊!要不你等明天白天三少爺在的時候,再來這裏找東西,好不好?”

狄遠山怒道:“讓你出去你就出去,別廢話!”

紅葉甚是委曲地輕聲歎息道:“遠山,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一點情麵也不留。”其實狄遠山在家裏做慣大少爺,來到幽煌山莊後莫天悚又一直對他不錯,他從前連對莫桃說話都不客氣,對紅葉等人說話向來也不客氣,但紅葉從來也不覺得,今天卻是看狄遠山就是不肯跟上官真真複合,心又動了,變得比平時敏感,也分外受不得重話。

狄遠山不好意思地低頭道:“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說話一直是這樣的。算了,我明天和三少爺說一聲再來這裏。”

紅葉點點頭,依然不很開心,出來後先服侍狄遠山回房間睡下才回到自己的房間中。進門就見房間中站著一個黑影,嚇得張嘴要叫,那黑影轉身喝道:“不準叫!你小時候白在孤雲莊待了,怎麽就這麽一點出息?這麽長時間還沒有把狄遠山弄上手。”

紅葉借著月光看清楚此人容貌,撲通跪下,惶恐地失聲道:“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