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無阻止莫天悚想下床的舉動,在床頭坐下來,先看看莫天悚的氣色,擔心地道:“少爺,救災的事情也不差一天半日的,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好好再睡一會兒,我明天再來說。”

莫天悚搖頭道:“我沒事,你說吧。我很著急想離開,想盡快把這裏的事情了結完。”

南無隻道他是想去找梅翩然,理解地笑一笑,並不追問,道:“少爺,這次你猜錯了,事情就像是赤鳳打聽到的那樣,災情就是知府故意隱瞞不報的。”

莫天悚一愣道:“他為什麽要隱瞞?”

南無道:“主要原因就是他貪汙了不少修河的銀子。次要原因是去年河南有一個知府,同樣是因為貪汙修河的銀子,黃河發水,那知府報了以後事情敗lou,被革了職。據說敗lou的原因是派來賑災的那個巡撫非常能幹。再次的原因是當今剛當上皇上沒兩年,隻喜歡聽人說哪裏出了瑞相,不喜歡聽人說又哪裏遭災了。雲南很偏遠,連布政司也沒有一個,昆明知府直接歸蜀王管轄,昆明知府轄地寬廣,幾乎有雲南的半個省。這裏不像河南,天高皇帝遠,昆明知府可以隻手遮天。我看我們是沒辦法管救災的事情了。”

莫天悚沉吟道:“可是如果不繼續管這件事情,一來莊主會很不高興,二來元江的人也的確需要救助,三來我們被莊主花掉的銀子也拿不回來。現在我們都不打算再回孤雲莊,我們有很多人要開銷,大約你也不想再去做暗殺一類的事情,沒有一個生財之道肯定是不行的。”

南無忽然道:“遠山,你去外麵看著,別讓人過來。”

狄遠山答應一聲,出去帶上房門。南無這才道:“少爺,我還打聽到一個很奇怪的消息,據說這個知府有一個沒有人知道的秘密銀窖,裏麵裝滿銀子。知府隱瞞災情不報的最大原因就是怕人發現這個銀窖。據說晉開就是知府的手下,妓院賭場賺的銀子都秘密送給了知府。”

莫天悚一愣,想起萬俟盤的話,頓時來了精神,詫異地問:“真有這樣的事情?當官的都有錢,有一個寶庫應該不希奇,他怎麽搞得如此神秘?你是從什麽地方得來這樣的消息?”

南無道:“知府有的一個姓趙的文書是蜀王推薦過來的,在知府手下鬱鬱不得誌,牢騷很多。赤鳳以前就是搭上他的線,從他那裏打聽到不少稍息的。他告訴赤鳳知府最寵愛的小妾是師爺的女兒,這個師爺乃是知府心腹,辦事穩重,知道知府很多事情。又最喜歡喝酒,酒量驚人,號稱千杯不醉。我今天的運氣特別好,出去的時候正好遇見他。上前搭訕後和他一起去喝酒,烈酒加上迎風倒,那師爺迷迷糊糊的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迎風倒是《百毒真經》中記載的一種草藥,取其汁液,濃度高是一種麻藥,濃度低則能讓人昏昏欲睡的。莫天悚鋼針上麻藥最主要的成分就是這種草藥,上次讓納西人迷迷糊糊的也是這種草藥。他自己有時候晚上失眠太厲害,也會吃一點當安眠藥。

莫天悚失笑道:“那師爺事後如果能回想起這事的話,一定以為你的酒量比他還好。”

南無笑道:“少爺,下麵才是最精彩的呢。知府的銀窖不是寶庫,裏麵就隻有銀子,沒有其他的珠寶,總數大約有兩百多萬兩。而且除了知府和師爺以外,沒有其他任何一個人知道這個銀窖。”

莫天悚愕然道:“兩百多萬兩數目是不小,可是和很多更有錢的人比也算不得什麽。別人都是收集值錢的珠寶玉器,銀子也是用好收藏的銀票,他這麽誇張弄個銀窖做什麽?”

南無好笑地道:“少爺一定聽說有人愛物成癖,為石頭、字畫、古玩之類的東西可以傾家蕩產,甚至賠上性命。昆明知府就是這樣一個人,不過他喜歡的是白花花的銀子。知府其實十分昏庸,大事小事基本上都是師爺說了算,他就隻喜歡銀子。銀子對他來說是多多益善,他家裏珠寶玉器一類的東西是一概也沒有,就隻是銀子多,所有用具一概為銀製的,另外還讓人四處搜刮,所得各種財物一概換成銀子收藏在他的銀窖中,他看著這些白花花的銀子就喜歡。最讓然哭笑不得的是,他銀窖中這兩百多萬兩銀子中,有七十萬兩是官銀,是昆明曆年的財政收入,被他用各種各樣的借口留在昆明的。你道他不報這次水災最主要的原因是什麽,就是他即便是上報朝廷,朝廷也不會另外撥銀子,而是一定會叫他用這七十萬兩銀子來賑災。這簡直就等於是割他的肉,挖他的心肝一般。”

莫天悚不相信地問:“天下真有這樣的事情?銀子就是用來花的,他留這麽多銀子在家裏不是禍害嗎?”

南無壓低聲音道:“少爺‘禍害’這兩個字用得實在是好。”

莫天悚莞爾道:“你難道是想把銀窖中的銀子偷出來?這樣的事情被大哥知道最多不過是念叨幾句,被莊主知道才是麻煩。不過這樣的確不錯,賑災做生意的銀子就都有了。”

南無道:“莊主也不是不知道變通的人。他這次肯為災民去黑吃黑,我們打著災民的旗號去對他說,他不滿意也會同意。我所擔心的倒是此事究竟是一件大事,萬一泄漏出去,我們怕隻有造反一條路可以走。”

莫天悚沉吟道:“所以此事必須要做得漂亮,而且還要在事先找好一個背黑鍋的人,不讓任何人懷疑到我們頭上來。”

南無道:“背黑鍋的人我已經想好了,就是雲南境內最臭名昭著的土匪郎冕。郎冕瞎了一隻眼睛,人稱毒眼狼,平時做事最為惡毒。一般土匪搶劫都是劫財不劫色,劫財也不傷命,他卻是財色人命都不放過,民憤極大。”

莫天悚道:“嫁禍他有可能嗎?我聽說郎冕武功極為了得,手下有兩百多人,個個凶悍,占據著地勢險要的鬱金山,修建一座號稱是有來無回的無回寨。他雖說是四處搶劫無惡不作,但是從來也不碰官銀,所以這些年盡管是民憤極大,官府也沒有認真去捉拿他。再說鬱金山離昆明四百多裏路,毒眼狼也從來不到昆明一帶活動,我們如何才能嫁禍在他身上?”

南無笑道:“少爺,這是你要考慮的問題。我之所以想嫁禍到他身上,一是莊主曾經做過這樣一件黑吃黑的事情,我們去找郎冕沒有人會覺得突然;二是聽說鬱金山無回寨中的銀子也是堆積如山,我們如果攻擊下無回寨,不僅僅是為地方除了害,還能解釋我們突然多出大筆銀子的原因。我在建塘被人歡呼過一次,覺得做英雄的滋味還不錯,很想在這裏再當一次英雄。”

莫天悚頭疼地道:“做英雄?你想做的這兩件事情,一是去偷知府的銀子,一是以幾個人的力量去攻擊有幾百人守衛的土匪山寨,不被人打得灰頭土臉就不錯了!”

南無悠然笑道:“少爺,現在的情況明擺著,我們不弄一大筆銀子出來,賑災的事情肯定泡湯,做生意也沒有本錢。少爺,我們以前在孤雲莊跟著龍王的時候,生活上可是絕對能稱作奢華,沒道理一跟著你就吃糠咽菜吧?我本來還準備幫你去遊說春夏秋冬和日月星辰的,你的條件太差勁,我可是不太好去和他們說的喲。”

莫天悚莞爾,笑罵道:“媽的,你倒是會威脅人!我現在感覺昏沉沉的,這事明天我們再說。你先想辦法去弄清楚知府銀窖的具體位置,然後盡可能多的收集一些毒眼狼的情報給我,再幫我先做做赤鳳的工作。”

南無一聽就知道莫天悚已經大致同意他的提議,笑道:“赤鳳聽說你肯讓她管理馬幫,非常高興,不用我去做工作。”

莫天悚歎息道:“要命的就是這個。我現在改主意了,想把馬幫讓萬俟盤來管。”

南無立刻沉下臉,變色道:“為什麽,少爺?你是不是終究是不相信我們,寧可把馬幫教給你一個能被你控製的窩囊廢,也不肯把馬幫教給比萬俟盤能幹百倍的十八魅影?”

莫天悚頭疼地道:“你看看,你看看,赤鳳還沒叫呢,你倒是先叫起來了!我還能指望你去對赤鳳說嗎?我沒有一點你說的那意思,隻是覺得赤鳳雖然能幹,但畢竟沒有做過生意,而萬俟盤窩囊是窩囊,腦筋卻是滿不錯的,又從小耳濡目染,怎麽也比赤鳳多知道一些馬幫的事情。赤鳳不過就是不想回孤雲莊嘛,不做馬幫可以做別的,還怕我找不著事情給她做嗎?就隻是萬俟盤的確是窩囊,大筆銀子就這樣給他我也不放心,才要赤鳳暫時跟著他,等於是看著他一樣……”

南無還是不滿意,打斷莫天悚的話道:“少爺,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你能說,死人也能讓你說活了,你可以給我講一大堆你要用萬俟盤的理由出來。但是大家心裏明白,你用萬俟盤的最主要的目的也不過就是拿他來堵萬俟琛的嘴巴。馬幫完全可以讓赤鳳主管,留下萬俟盤做做樣子,給赤鳳出出主意。不過我說過今後你即便是錯的,我也聽你的。你放心,我一定會去找赤鳳說的。”

莫天悚苦笑道:“我這次用萬俟盤還真是覺得他比赤鳳更能管好馬幫。你自己都在猜疑,還能勸說好赤鳳嗎?算了,不用你去找赤鳳。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一會兒。你把剛才我說的那兩件事情辦好就行。另外我精神不好,運糧食去災區的事情你也幫我操一下心。”

南無遲疑一下道:“少爺,救災的事情一直是莊主在負責的,我覺得我還是不cha手的好。其實你在派出北冥他們三人出去之前,也應該和莊主通個氣。”

莫天悚已經疲憊地閉上眼睛道:“他能聽我的嗎?救災你不願意cha手也行,反正目前這批糧食運完我們暫時也做不了別的事情。銀窖和郎冕的情況你一定要盡快弄清楚,所有的細節都是越詳細越好,我才好決定下一步的計劃。”

上官真真離開狄遠山以後其實就是去了滇池,所以大家沒費多大的功夫就在滇池找到她。就隻是她回來以後也一直是悶悶不樂的。狄遠山並沒有收回休書,可是上官真真也沒有去拿休書,休書一直放在莫桃房間的桌子上,最後被莫桃收起來。

翌日,莫天悚的病沒有好起來,反而比昨日還要嚴重。

萬俟盤的幹勁很高,顧不得莫天悚生病,第二天一早就來找他,說出一個他自己用去一個通宵時間擬訂的詳細計劃。莫天悚還是和從前一樣,生病後並不肯好好休息,心裏也很關心馬幫,加上並不是很信任萬俟盤,叫來赤鳳,硬撐著和他們討論了一上午,每個細節都不放過。

赤鳳對馬幫也有大致了解,愕然發現萬俟盤苦心做出來的計劃到也四平八穩,麵麵俱到,讓人挑不出毛病來,卻也有些才幹的樣子,證明莫天悚用他是有道理的,可是她心裏依然不舒服。不過赤鳳的城府很深,加上目前沒有本錢,一切也不過是紙上談兵,她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不滿意,隻是也不肯去給萬俟盤幫忙。

又過一天,萬俟盤憑借老爹的麵子,在沒有一兩銀子做本錢的情況下,竟然在一天的時間內組建了一個大約有三十多人的馬幫出來,而且還聯絡到好幾個供貨商。赤鳳盡管不樂意,也不可能拆台,還是隻有打起精神,去和這些人周旋。

萬俟琛對此事的態度甚是曖昧,當著莫天悚的麵也很誇獎萬俟盤,能幫忙的事情表麵看來也還肯幫忙,就是不肯給他一點銀子,還在私下中去阻止那些供貨商賒帳給莫天悚。赤鳳和萬俟盤都很快看出問題,不過他們一個是不好說,一個是不想說,應酬是應酬,但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進展一直不大,隻是把情況告訴莫天悚而已。莫天悚原本也沒有指望沒銀子能辦成事情,並不是很著急馬幫的事情,就隻是催南無催促得很急。然而南無的事情卻不是很順利,又去找過那師爺兩次,依然沒有找著銀窖的地址,反而讓師爺開始懷疑起他的目的來。好在南無機靈,隻說自己是在為萬俟盤打探消息,搪塞過去,卻也不敢多和師爺接觸了。

晉開知道後莫天悚用萬俟盤卻顯得很生氣的樣子,再也沒有來找過莫天悚。不過他女兒晉桂枝在知道萬俟莊園慘案真像以後,又開始纏著莫桃,一天最少來一次萬俟莊園,雖然是找莫桃的,很快也和莫天悚混熟了。

北冥等人順利得很,交涉後比原來多買到一倍的糧食,可是運輸又成為一個大問題。他們原本是kao萬俟琛的馬幫運輸的,現在馬幫要重新去做生意,萬俟琛隻勉強留下一部分人給莫桃幫忙,糧食一多,人手就很不夠用,另外雇傭其他人,不僅又涉及到大筆銀子,而且一時也不容易找到可kao的人手。

莫桃聽說以後,又去找到洪劍淩,才算是解決運輸問題。莫桃解決問題以後並沒有回來,跟著洪劍淩一起又來到元江。上官真真傷心了,帶著小妖也跟著莫桃一起來到元江,還示威一般強拉著穀正中也和他們一起,可惜狄遠山對此在表麵上一點反應也沒有,又讓上官真真傷心半天。莫天悚察覺莫素秋和南無的關係越來越好,心裏很不高興,隨便找個理由,慫恿莫素秋也去元江。莫素秋沒有覺察出莫天悚用心,又覺得好玩,真的一起跟去元江。

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莫天悚遊滇池的第二天,白鶴突然來附。她證實青雀和黃鸝的確是回孤雲莊了,她自己跟著她們走一段路以後,還是覺得跟著莫天悚比跟著曹橫好,又自己找來昆明。南無正覺得人手不夠,立刻讓她和黑鴉去負責收集郎冕的情報。

白鶴和黑鴉一時還沒有回來,南無白天探聽不出消息,又費盡心力,連續兩個夜晚帶著北冥和東流幾乎把知府的家裏裏外外搜查一遍,還是沒有找著銀窖的所在,讓莫天悚極為心煩。

經過幾天的修養,莫天悚心頭的事情太多,自己開的方子功效似乎不大,病不僅沒有好起來,反而越來越是嚴重,白天咳嗽氣喘,總是出虛汗,神疲體倦,上午還會發熱,整天頭昏沉沉的,也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來。急得狄遠山不行。文玉卿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想起林冰雁的醫術不錯,提出去請她來診病。但是這個提議她剛說出口,就被莫天悚一口拒絕。

狄遠山還是沒有聽他的,私下去找林冰雁。林冰雁顯得有些猶豫,程榮武則是一口咬定莫天悚自己醫術也是不錯,請林冰雁治病的事情是一個陰謀。羅天依然是一副微笑著的溫和模樣,但話裏話外卻是和程榮武一樣的看法,還說莫天悚即便是病重,也不是連走路都困難,因該來客棧中求醫才是。

林冰雁不怎麽聽程榮武的,對羅天卻是相當信服,任憑狄遠山如何沒破嘴皮,她也不肯出診。狄遠山從上午一直磨到下午,也沒有說動林冰雁,隻好失望地回去了。

狄遠山回到萬俟莊園就發現氣氛似乎不太對,沒等他問,紅葉就告訴他,莫桃一個人回來了,一回來就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

狄遠山一愣道:“莊主又遇見不開心的事情了?少爺知不知道?”

紅葉搖頭道:“你不知道,莊主每次從元江回來心情都很不好,估計這次也是同樣的。現在我們一點銀子也沒有,自己吃飯都快成問題,可那邊的問題還是解決不好,莊主的心情好不了。少爺還不知道莊主回來。我沒敢對少爺說。你走以後,黑鴉和白鶴終於回來。南無見著她們以後立刻一起到少爺的房中商量半天。南無出來的時候,我看他們的眉頭都沒有舒展,似乎難題並沒有解決。此後少爺一直在睡覺。我去看過他兩次。兩次進去都看他睜著眼睛,不知道他是根本沒有睡著,還是被我驚醒的,弄得我也不敢總去看他。我看少爺不把心事放下,這次這個病是難有起色。對了,你去請林姑娘,林姑娘怎麽說?”

狄遠山黯然搖頭道:“她不肯來。”

紅葉一愣道:“林姑娘和我們好歹也是相識一場,真就這樣絕情?”

狄遠山歎息一聲,正好回答,忽然聽見莫天悚在房間中大聲叫道:“紅葉,你去請南無過來,我有話對他說。”